一年一欢聚 感子故意长

　　　回乡过年期间，杜甫《赠卫八处士》中的一句诗反复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这句歌颂友谊的诗歌，一再令我感到，人的一生中，拥有一份纯粹的友情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正月初一一大早，儿时伙伴树良、会永、顾河便来到我家串门。年年如此。树良比我小一岁，会永大我一岁，顾河与我同岁，小时候我们几家住得很近，最远直线距离也不过四五十米。从童年到少年，我们几乎天天在一起，写作业，做游戏，去地里打猪草，去邻村看电影，那些时光清澈而明亮，闪烁着最洁净、最晶莹的光芒。

　　我们上有老，下有小，都在自己的人生轨道上为生活而马不停蹄地奔波忙碌着，平时很少见面，只是偶尔打个电话联系一下。唯有每年的春节，我们都回到家里，有机会聚在一起，痛痛快快喝点酒，敞开心扉聊聊天。

　　过去的一年里，树良先是给村里一个种植大户看管瓜田，后去建筑工地打工；会永一直在工地做焊工，下半年把妻子也带到了工地上干杂活；顾河则留守故土，建起温室，养殖猪、牛和肉鸡。辛苦一年，他们的收成，有的少，有的多，他们的日子，有的充裕，有的相对拮据，无论如何，过年了，可以闲下来，好好休息几天。

　　初二晚上我去会永家，发现一个戴眼镜的英俊少年正坐在炕上玩手机，我一愣，恍然以为自己走错了门——他就是会永的儿子超凡，一年不见，个头都快赶上一米八左右的会永了！聊天中得知，超凡已经上高中了，期末考试考了班级第三名！他就读的高中，也是我的母校，看着他，我仿佛看到了当年青涩的自己，而我和会永，都已经是“鬓发各已苍”，不禁暗暗感叹韶华流逝，时光无情。又一起去树良家，树良喝醉了，躺在炕上呼呼大睡，我们跟他妻子聊了会儿天。会永说，初三晚上大家都去他家喝酒。

　　初三下午，我们盘腿坐在会永家的炕上，叙旧谈新，开怀畅饮。考虑到大家这几天天天吃大鱼大肉腻得慌，会永夫妇以涮羊肉来招待我们。他们专门买来了大量新鲜而且价格不菲的蔬菜，甚至还买了我爱吃的嫩嫩的小葱，准备了大酱。我自己，一口气就蘸着大酱连吃了十余根小葱。席间谈的最多的，是他们20年来打工的经历。我们的另一个儿时伙伴，曾从正建的几米高的楼顶上摔下来，却只受了点皮外伤，又曾经从十几米高的架子上摔下来，竟然安然无恙。现在“大难不死”的他带着一支队伍干活，收入可观，也算有后福吧。虽然大家现在哈哈笑着谈这些情节，但在我听来，是多么惊心动魄啊。他们受的苦，付出的汗水，远远比我多，他们有一万个理由过上富裕的生活！

　　当晚，我们坐在炕头玩扑克，聊天儿，直到22时许才散。散时顾河夫妇热情邀请我初四中午去他们家喝酒，说已经准备了非常丰盛的酒菜。但我已经决定初四返回唐山，中午在自己家里请请亲戚，所以婉拒了顾河夫妇的好意。我一个人，打着手电回家，偶尔停下脚步，仰望北国灿烂的星空，又忍不住想起《赠卫八处士》中的第一句诗：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参、商二星，此出彼没，不得相见。我们虽然相隔不远，但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也难得相聚把酒，闲话人生。

　　初四一早，树良早早来到我家，为我带来一壶花生油、五瓶罐头。他告诉我，花生油是用自家挑选出的上好的花生米榨的，吃着放心；而罐头，也是自家在夏天时做的，挑的是上好的鲜桃，味道应该比罐头厂里生产的还要好。事后证明，他的话是对的，我爱人和孩子都非常爱吃树良送给我的桃罐头。

　　老杜在《赠卫八处士》的最后写道：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我们的空间距离，最多也只隔数百里而已，但如果不得相见，咫尺亦是天涯。因为有故乡，因为有春节，我们每年尚可欢聚一回，而更多的朋友，因为诸般缘由，今生今世，已经是真的世事两茫茫，不太可能重逢了。其实，世间最远的距离，不是空间距离，如果我们彼此的心依然很近，那么，纵然相隔千山万水，那份纯粹的友情，也将万古长青。

　　记者 杨盛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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