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村中拜年记
每年大年初一,我都要去给村里家族的长辈和其他长辈拜年,一般不带礼品,坐一会儿,问候一下,聊聊天就行了。我家的辈分在家族里面非常高,一些六七十岁的老人,还得管我叫叔甚至叫爷,再加上近些年,家族中近枝的长辈相继去世,所以需要我去拜年的长辈相对较少,并且越来越少。
龙年初一上午,我共去五位长辈家里拜年。首先去的是陈家大姨那儿。大姨与我的一位大妈是亲姐妹,今年九旬有余,早已双目失明,几乎整天坐在炕上,静度残年。一听我的声音,大姨就准确无误地说出我是谁,说实在话,我是有点吃惊的。要知道,30余年来,一年我只去她家一次,坐几分钟便离开,况且她已经失明多年,只靠记忆和声音来分辨上百个来拜年的晚辈,竟然毫无误差,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其次去四大伯家。四大伯88岁,和我父亲是同一个爷爷的叔伯兄弟,从前住对门屋,后来都搬离了颇有气势的老宅子,把新房盖到了别处。父亲叔伯兄弟六人,如今只剩下四大伯他们俩。四大伯为人老实憨厚,不善言谈,一生务农,似未出过远门。往年去拜年,都是他和四妈坐在炕上,边让我嗑瓜子边问问我工作的情况,他们没有到过大城市,只能凭着想像与我聊天。年前,颇为健谈的四妈去世了,四大伯一个人孤零零坐在炕头,话比往年更少。
接下来要去的是村东头刘贵表舅家。我姥姥是表舅的大姑,我母亲和他是表姐弟。表舅从小酷爱书画,自学成才,曾任村小学的民办教师,教过我画画和写毛笔字。表舅为人热情,谁家有婚丧嫁娶事宜,他很乐意帮忙去写幅字。有一次他现场即兴给一户办喜事的人家写对联,北京来的一个对书法颇有研究的亲戚对他的技艺赞叹不已,并说如果他生活在大城市的话,才艺能得到充分的发挥,还可获得可观的经济效益。表舅告诫我,人的一生,不要做一个样样通、样样松的人,要把力量用在一个方面,只要一招鲜,就能吃遍天下。
离开表舅家,去村东南头一个大姨家拜年。这位大姨,与我姥家有表亲。大姨今年82岁,红光满面,身体很好。临走时,大表姐说向我咨询一个问题,我先就有点心慌,因为我最不擅长帮别人“摆平”什么事,每每都会辜负亲友们的厚望。果然,大表姐问的是一个与乡镇企业职工退休金相关的问题,我仔细一听,政策很明确,无懈可击,于是坦言相告,这事帮不了忙。看着大表姐失望的表情,我也很惭愧。我得承认,自己的能量太小,人际方面呼风唤雨、左右逢源的境界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不可能建完的通天塔。对不起。
最后去杨城大伯家拜年。大伯今年90岁,他的爷爷与我父亲的爷爷是一个爷爷的两兄弟。大伯身体很好,平时还喜欢跟村民们玩玩纸牌。杨城大伯一生过着并不太富裕的生活,但他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叔伯哥哥是恢复高考后全村第一个大学生,两个孙子一个在县里工作,另一个在北京工作。靠自己的努力而光耀门庭,自古便值得称道,大伯也很为此自豪。今年大伯家里的儿孙商量要给老人过一个体面的90大寿,早已准备好了丰盛的酒菜,还提前请了民间歌舞团,想在初二热热闹闹地为老人祝寿。我也诚心祝大伯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走在村里土路上,很容易遇到成群结队、衣着光鲜去拜年的家族里的晚辈,看着他们朝气蓬勃的脸庞,我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些陆陆续续飘逝无踪的长辈们的音容笑貌。唐代孟浩然在《与诸子登岘首》中说: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无论长辈、平辈还是晚辈,无论是否生于斯、葬于斯,只要真诚地爱(包括亲情、友情、爱情和博爱)过,笑过,生活过,就都成就了自己独一无二的人生,算是完满了吧。 记者 杨盛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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