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自己的汗 吃自己的饭

　　专稿　简单装修了一间旧屋子，只是请人胡乱刷了刷屋顶与墙面。地上，还有一些家具上点点滴滴满是洒落的涂料。

　　我试着把墩布洇湿，在地砖上蹭几下，那些涂料就掉了。但妻子说：“找个做家政的吧，50块钱，最多也就100块钱，多省事，还省得洗衣服了。”最初我不同意，想自己来干，但妻子态度很坚决。我知道妻子也是为我好，怕我累着，也就不再说什么。

　　那天中午，做家政的来了，是一对中年夫妇。下了摩托车，他们就麻利地拿出清洗用具，风风火火地跟我上了楼。由于没有亲眼看见屋子大小及具体情形，他们说，看完屋子后再谈价钱。

　　一进屋，夫妇俩就开始指指点点的，强调活儿怎样不好干。我知道事情的最终结果要归结到一个“钱”字上，于是不进行任何分辨，而是直截了当地问：“多少钱你们干？”男子略一迟疑，说：“260块！”我一皱眉头：“这么贵？”夫妇俩不正面回答，只是继续强调活儿不好干。“最低价多少？”我还是直奔主题。“你说呢？”我想：反正也是休息日，我干什么能用一下午挣260元呢？于是说：“我出的价跟你们要的价差得有点儿远，我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你们还是去干别的活儿吧。”他们似乎不太甘心，问我愿意出多少，我说：“100块。”他们说干不上，于是扛起清洗用具抽身匆匆走了。

　　说干就干，我找了一个旧墩布，用水洇湿，一边挪家具，一边甩开膀子猛拖地面，战果在一点点扩大。我边干边想：那对夫妇要260元其实也不算贵，现在劳动力成本挺高的，我们村里的中年妇女去给种植大户帮工，一天还给六七十块钱呢。只是，这活儿我觉得真不难干，让我出260元，我真的不认可。

　　十几分钟后，大汗淋漓的我已经擦完了房间的一角。就在心中窃喜之时，我觉得左手手掌有点疼，放下墩布一看，手掌上磨出了一个血泡。我突然觉得挺悲哀，挺羞愧：一个农家子弟，几乎所有又重又脏又累的农活都干过，曾经在手掌上磨出了厚厚一层茧子的人，皮肉在何时变得如此娇嫩了呢？真成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了！

　　我轻蔑地瞅了瞅那个血泡，往上面洒了些清水，继续用力擦那些凝结在地面上的干涂料。新汗顺着旧汗的痕迹往下流淌，左手掌处尖锐的疼痛不断袭来，但我已经从思想上蔑视它们了，于是越干越起劲，渐渐地，对那疼痛已经浑然不觉。

　　干活儿时我想到一个故事：比尔·盖茨喜欢自己动手修剪草坪，成为全球首富后，最初他保持着自己花两个小时修剪草坪的习惯。后来，他意识到这两个小时他可以创造出极大的财富，虽说有些舍不得，但还是把这活儿交给了别人去做，他只支付极少量的工钱。且不说创造财富的终极意义是什么，但至少对于我来说，那一下午，我无法创造出比260元更多的财富，至少对于我来说，我花一下午的时间清理房间是最优选择——不仅省了钱，还锻炼了身体，往深里说，还磨炼了意志！

　　这样想时，我的干劲更足了。一条浸了水的沉墩布在我手里辗转腾挪，忽前忽后，如鲁智深把一条62斤的水磨禅杖耍得呼呼生风。只是我急于赶进度，不注意保护自己，墩布上的泥点乱溅，我的鞋上、裤子上，甚至脸上都溅了不少涂料点儿，活儿干得太“囫囵”了。

　　不管怎样，傍晚时分，我终于把地面擦得干干净净，家具也大略擦了一遍，并且摆放好，只剩一些扫尾的细致活儿了。我踌躇满志地放下墩布，环视自己的劳动成果，心中倍觉惬意。虽然此时左手掌的疼痛又变得尖锐起来，虽然此时阵阵腰酸连天漫地地袭来，但我的感受，真是欣欣然“乘物以游心” (《庄子·人间世》)啊！

　　回家时已经华灯初上，骑车行驶在暖风中，我想起两小段话。第一段是从前收割庄稼时老家的二哥说的：“老弟呀，你将来可不要忘本啊！”第二段是教育家陶行知先生在《自立立人歌》中说的：“滴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自己的事情自己干，靠人靠天靠祖上，不算是好汉。” 记者杨盛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