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我啥是唐山话,还真有些“知不道”。
唐山话或者叫唐山方言,既有昌(黎)滦(县)乐(亭)的呔腔呔韵,也有混搭的市区版,语音差异不少。非要找个通用版本,恐怕就是影视小品里的那种:小品女王赵丽蓉的“揍啥呢”,《唐山大地震》中徐帆的“中”,最为经典是《鬼子来了》:
姜文饰演的大三向八婶子借白面,八婶子一句话让人笑喷:“啥?白面?你看你八婶子像白面呗?”大三赖着不走,八婶子道:“你吃我得了。”大三装傻充愣:“那咋吃啊?”
这段风趣幽默的家乡话,相信让不少唐山人产生共鸣。正因为身上流淌着唐山血液,姜文才能将方言魅力表现得淋漓尽致,成就了一部特立独行的经典影片。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地理环境的影响,多民族的融合,使得唐山话海纳百川,独具韵味。专家甚至考证出《红楼梦》中有不少冀东方言,典型代表是刘姥姥进大观园时一句:“家去!”让唐山人看了亲切又贴心。农耕社会的冀东百姓,对出去混没多久回来说话变了味儿的没啥好感,说他忘本变“侉”了,用现在话说叫装逼。对本土文化的认同和浓郁的地方情结,让他们觉得还是家乡话最动听最入耳。当年老呔商帮10万之众闯关东,形成了一支庞大的经商力量,也把唐山话带进了东北。估计那时是唐山话最红火的年代。
当然还有唐山地市并存的时候,呔腔呔韵几乎就是官话,而改革开放后特别是这些年,这种自豪感日渐式微。虽然老街坊唠嗑,菜市场或地摊讨价还价,间或听到地道的唐山话,感受浓烈的“土坷垃”气息。但你不得不承认,正式场合,莘莘学子中,不爱说唐山话,羞于说方言的人越来越多。网上流传着所谓“唐山话四六级”,可专抠生僻字眼,好玩搞笑,早已背离了方言的原生态与纯粹。
与此形成鲜明对照,上海人、北京人甚至邻近的天津人,反而都对自己的语言非常自豪。这些城市也刻意强化这种与众不同。上海有政协委员建议孩子从小说家乡话,上海台还推出由海派笑星联袂主持的方言节目。天津启动了方言语音建档工程,以音、视频记录下来正宗的天津卫语言,构建成体系完备的语音档案资源库。作为首善之都的北京,更是把方言演绎成“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普通话,京味小说进一步把天子脚下的语言发扬光大。
这种现象值得反思。
不能否认,时代的发展,交通的便捷,文化的交流与碰撞,使得人们不再像在农耕社会那样固守一方,地方性逐渐在淡化。对青年人来说,故乡已不再是精神原点,乡音也不再是情感寄托的载体,他们更愿意融入周边环境,融入更广大的人群,哪怕操着蹩脚的“像流通货币一样”的普通话。大众语言意味着文化认同感,方言则被视为地理封闭和文化相对隔绝落后的产物,渐渐地被淡化被遗忘。不知这算不算文明进步和与国际接轨的代价。
乡音未改,只是让鬓角衰的归来游子泪眼婆娑。年轻人早已不爱开口闭口“咋啦”“咋啦”,不想动不动就说“中”。方言的命运其实就和地方戏一样,越来越小众,拥趸也越来越少。地方话看似语言问题、民俗问题,实则折射着城市综合实力,反映出说话人的文化自信。
这么说来,振兴地域文化也该包括挖掘整理方言、研究家乡话等内容,这才是文化应有之义。至于推广普及提倡等等,还是顺其自然的好,让呔腔呔韵回归大地,停留在文献中或是文学作品中,也许是它的最佳归宿。
文/李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