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叶口日记(9)
6月4日,晴,热。
这两天上火了,连续两天半夜鼻子流血。半夜醒来,听山鸟的夜曲缓缓漫过连绵起伏的山峦,看半轮山月的刀刃轻轻划破薄薄的云朵。院外栗树的叶片在风中有节奏地摇曳,如睡梦中我们的呼吸。如果意兴清幽,心灵澄净,便在闹市红尘里也悠然赛过神仙。若是情思凌乱,杂念纷纭,即使在深山更深处,也不会拥有安静恬淡的生活。我和你们一样,内心还偶尔有挣扎,但已经决定不再过于偏执,让勇敢而自尊的心各自远扬、各自遗忘吧。
房东玄平、杨翠华夫妇每天4点多钟就起床,玄平挑着水,或扛着锄头,去山脚下承包地里栽玉米苗,或是铲草。他家那根扁担,已经有四五十年的历史了,中间部位已经微微开裂,玄平又将一小段扁栗木用铁丝捆在开裂处。玄平告诉我,这儿栗木是最结实的木材,枣木和梨木次之,松木再次之。杨翠华清扫完院子、做好饭后,就房前屋后大声喊:吃饭了啊,吃饭咧——远近并没有回应,但十来分钟后玄平必定挑着水桶或扛着锄头出现在院门口。这种默契真是令人心生温暖。夫妻之间,情侣之间,如果没有了这种默契,必定已经面临着危机,需要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案。吃完饭后,玄平骑电动车去大五里跟施工队盖房子,杨翠华继续干杂活,有时也跟邻居们玩会儿牌。
从去年开始,杨翠华就想开个小小的农家饭店,已经酝酿了一年了。但丈夫玄平认为她年纪大了,怕她累,又挣不了几个钱,不同意她开。我来山叶口住在她家后,她也跟我聊起过开饭店的事,我认为她可以试试,及早抓住商机。正好我的几个同学想来山叶口看我,我开玩笑说她可以拿招待我们做实验。她决定再做做老伴儿的思想工作。有时晚上我在西屋写日记,听见她与老伴儿在东屋喁喁私语,我猜想他们可能是讨论开饭店的事呢吧。昨天早上她告诉我,老伴儿已经同意她开饭店了。杨翠华是个爽快干脆、说干就干的人,昨天她就去大五里集市上买了一大摞碗盘来,又买了些蔬菜和肉类准备招待我的同学。正好村东有十来个迁西民工在修路,中午吃饭不太方便,今天早上杨翠华便找到他们,说她可以给他们准备午饭。迁西民工立即响应,定好中午11点半来吃饭。
杨翠华的大女儿秀荣来帮忙,娘俩儿给民工们炒了一大锅洋白菜豆腐片,里面搁了点熟五花肉片。饭是馒头和韭菜、野马莲菜馅儿包子,包子定价5角钱一个,可是菜如何定价杨翠华并没有想好。忽拉一下子来了10个民工,凳子不够用,我帮杨翠华去西邻玄桂芝家借了两个。这些民工很节省,他们喝两元钱一瓶的本地啤酒,不喝3元钱一瓶的唐山啤酒。民工们要求把菜盛在小碗里,每人一碗,结果盛到最后不太够了,杨翠华又炒了一些。民工们问一碗菜要多少钱,杨翠华一时也说不上来,笑着说:你们就看着给吧。民工们七嘴八舌地说那就一块钱一碗吧,杨翠华说行啊行啊,都是乡里乡亲的,不给钱也行。最后一算账,民工们喝了10瓶本地啤酒,还有几两白酒,吃了20多个包子,菜全都吃了,给了杨翠华60元零5角钱。算总账,应该挣了一二十元钱。但是再细算,也就是啤酒挣了不到10元钱,至于包子呢,因为韭菜是自家院子里长的,野菜是采的,基本上没挣啥钱,炒的那一锅多的菜不仅没挣钱,还多少赔了一点。杨翠华说,慢慢来吧,哪有一开始就挣钱的,最主要的是有事干,人活着有意思,要不天天玩牌有啥意思呢?
杨翠华请我帮她给将来正式开业的饭店起个名字,我问她有什么想法,她说村里的饭店大都是以主人的名字命名的,也有叫“山里人家”“某某农家院”的,她也想过用孙女和大女儿名字中的一个字连在一起当名字,但试了两个排列组合,都不太好听。我考虑到她家在村子的东南角,离下山的必经路口很近,建议饭店的名字叫“下山第一家”,既符合实际情况,又响亮,游客也好记。杨翠华认为这个名字很好,立即给迁安城里的二女儿打电话,让她按一定尺寸订做两个大招牌,一个准备放在路口,一个立在大门外。她风风火火的作风深深感染了我,是啊,既然考虑成熟了,就果敢地去做,成功者之所以成功,往往不是因为聪明,而是因为执著。谁坚持到最后,谁更可能赢得胜利。这些都是老生常谈,可是,说来容易,真正做起来,就很难了。很多人蹉跎一生,一事无成,最关键的一个原因是,他没能坚持到最后就轻言放弃了。马云说过一句话,今天没成功,明天没成功,后天也没成功,第四天早上,成功了。但是能够坚持到第四天早上的人,已经很少很少了。
傍晚遇到娇娇带着小弟玩儿。她看见我,大老远跑过来,叫我伸出手,有些神秘地把十几粒黑红柔软的桑葚放到我手心里。我一边说着谢谢,一边捏起两个桑葚放到嘴里,真甜啊!娇娇见我很爱吃她摘的桑葚,又带我去她亲戚家房西一株小桑树旁,不由分说,敏捷地爬到树上,给我和她小弟摘更多的桑葚。我连忙劝她下来,因为树枝太细,我怕她踩折后摔下来。之后我们去村委会前的广场上玩儿。广场上嬉戏着数十个从一两岁到十五六岁年龄大小不等的孩子们。娇娇的同班同学闫晓问我:叔叔,你知道我的自行车叫什么名字吗?我微笑着摇头,她爽朗地笑着说:叫猛蹬奔驰125!刚刚读七年级的男孩立新,刚刚14岁,身高已经一米七啦!孩子们在我周围又跳又闹,我的心情舒畅极了。今晚的电影是《集结号2》,到了21时许,山风越来越凉,影片还没演完,民工们就早早散去回住处睡觉了。对了,我在回玄平家的半路上又听到那种彻夜鸣叫的山鸟的叫声,问几位村民它叫什么名字,他们告诉我,村里人都管它叫“找不着”,因为它的叫声像这三个字。“找不着”,多么怅然无奈的名字啊。它在找什么呢?是一直没有找到,还是曾经拥有又因为不珍惜而失去了呢?如果是后者,它肯定后悔莫及了吧!它是在用整夜的泣血呼唤来表达自己的一往情深吗?(记者杨盛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