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冬日憧憬着春天
在梦里,听见田野上履带式拖拉机缓慢奔跑时的“突突”声。这是儿时曾经听到的声音,已阔别30余年了,梦中邂逅,内心无限清润温馨,仿佛置身东风浩荡的春天,又见燕子快拂花梢,池畔柳叶青青。这样的梦,这样的时光,我当然会珍惜,并心怀感恩。我想是因为内心首先安详平和了,所以才能够梦到美好的事物。送完孩子,走在小路上,忽闻远近鸟语婉丽繁盛,为冬日萧瑟气象平添几许生机,一瞬间同样恍然走在东风浩荡的春天。其实只是麻雀在叫,原来麻雀的叫声也可以如此圆润婉转。之所以忽略它们日日都在上演的节目,是因为世故的心尘封已久。
中午在保定驴肉火烧店吃饭,吃素火烧两个,喝白菜豆腐汤两碗。下午接一位老太太的电话,她医疗保险费交晚了,医保中心不再收,只能等明年连同滞纳金一起交。可是滞纳金是600多元,她79岁了,没有任何收入,交着有点儿困难。我跟医保中心联系,答复是账已经转到财政局,确实无法再收。老太太一再求我再想想办法,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她只好失望地挂了电话。我曾问她是否有儿女,她如果没有,我也许会再想想办法。但她说有,而且儿子有工作。既然这样,那么她儿子无论生活多么困难,明年也应该把母亲的医疗保险费连同滞纳金一起交足,他责无旁贷。我们帮助的,是那些真正需要社会来献爱心的人。
傍晚去艺校看毕业生汇报演出。看着学生们在空中飞跃腾挪,活力四射,真觉得自己也回到了往昔青葱岁月。张志国、张琳娜两位老师演奏的钢琴协奏曲《黄河》第四乐章“保卫黄河”更是大气磅礴、激情四溢。看他们演奏时那么投入,简直如痴如狂,仿佛将自己化作了一滴水,融入了黄河的滚滚波涛,不禁备受感染,热血沸腾。欣赏如此高雅精彩的演出,我真不愿意离开,宁可坐成化石。可是再欢乐的相聚亦终有一别,演出结束后,师生们上台谢幕时,他们中许多人都哭了。当晚以后,他们将各奔东西,去追逐自己的梦想。毕业是一段时光的结束,也是另一段时光的开始,该忘记的不妨忘记,该记取的则要好好记取。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祝这些毕业生及艺校取得更大的辉煌。
冬至之夜,与几个朋友小酌,吃了饺子。酒酣耳热之际,大家背起《前赤壁赋》来,亦是难得。从此白天越来越长,黑夜越来越短。知道自己话越来越少,心里最想说的话,如一只鸟在天空中盘旋几圈儿,最后还是平稳地、默然地栖息在一根树枝上,未能鸣叫。最后只剩下看得见、摸得着的那些琐碎意象。一些话,是黑夜里的一星火光,虽然容易被冷风吹灭,却有其戳穿夜幕的价值。不能人人都选择沉默。回家后口干舌燥,大啖小桔子十余个。仍不解渴,又咕咚咕咚喝凉白开多半杯。
看伊朗影片《静谧的生活》。这是一部拍摄于1974年的电影。偏远小站的一个搬道工,用生命中30年的时间,把道杆放下,再摇起;然后,就是回家,坐在椅子上,让妻子倒一杯茶,慢慢地喝,再掏出一个烟盒,卷纸烟,把纸烟插入烟嘴里,掏出火柴,擦燃一根,点着烟,吸一口,晃一晃火柴,将其晃灭,或用嘴将其吹灭。他和她,走路都那么慢,仿佛慢镜头,生活那么静谧,缓慢,如同进入蜗牛的社会。我当然会想到自己的父亲和母亲,连脸上的皱纹都非常像,我其实是在关注父亲与母亲的生活。最喜欢的影片,就是这样的。我一直不睡,听的曲子,是二胡版的《东风破》。余音绕梁的二胡声,漫过这个年度最漫长的黑夜,我坚信我的日子会越来越明亮。我固执地等着零点的到来,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只想眼睁睁看着时间的脚从昨天迈进今天。如《兵临城下》里的瓦西里不愿意错过少校从必经之路一闪而过的瞬间。只是他睡着了,而我,没有睡。没有睡的,还有谁?太多太多;那么此时此刻,听《东风破》的,又有谁?普天之下,肯定只有我一个人。我在冬天憧憬着草长莺飞、万紫千红的春日。(记者杨盛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