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他教我的日子

　　我升入高中那年，他刚大学毕业，任我们班班主任。初次相见，是新生报到时。他坐在一张桌子后面，人微胖，戴着大黑框眼镜。我刚说出要报到，他便伸手制止了我：“别说，我想一下——王—志—强！对不对？”我惊呆了，老师怎么认识我？他笑了：“跟报名表上的相片很像么！”一下子，我和他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交97块钱。”我掏出早准备好的10张10元钱递过去：“这是100元，您数数。”他接过钱，直接塞进桌上的一个牛皮纸袋里，找了3张1元零钱给我。多年后我们说起这事，我问：“你那样收钱就不怕出错？”“哪有学生糊弄老师的？呵呵，不过，你说那回还真出错了，最后差了40块钱，我补上了。”那时他每月工资才100块多一点儿。

　　开学不久，我们就开始劳动。除杂草，清理垃圾。他一身短打，脖子上挂条毛巾，推着学校那辆破排子车，干得热火朝天。我们不让他推，他说：“快点装车吧，你们那两下还想跟我争？”上了这么多年学，我头一次看见老师这样和学生一起劳动。天热，干一会儿就一身汗，他喊：“有想吃冰块的没有？”我们面面相觑。“不说话就是默认了，王志强，你买去！”说着掏出钱塞给我。我吃着冰块还不相信，老师还请学生吃冰块？我们很快和他熟起来。

　　他的宿舍和我们的宿舍紧挨着。旧房子，隔音效果不好，说话声音大了，对方都能听见。学校有个果园，栽的山楂树，山楂收获了，老师们可以买。我们就在宿舍高声喊：“老师要是给我们买点儿山楂吃就好了！”不一会儿，他就拎着半袋子山楂进来了：“吃！小馋痨们！”我们一哄而上，等想起给钱，他早走了。晚上有年轻的老师来他那儿喝酒，总听见他说：“小声点儿，孩子们都睡了。”早上起来，他就喊：“哎呀，这么多剩罐头怎么办呢？扔了吧！”我们马上狼一样扑过去。

　　一天晚上，街上放电影。我和一个同学下晚自习后偷着溜出去看电影。第二天早上，我去上自习，迎面正碰上他。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想溜过去。“站住，昨晚干什么去了？”我不说话。“还把枕头塞被子里作伪装！怎么进来的，跳墙？”“从大门进来的。”“大门还开着？”“有老师也去看了。”“演的什么电影？”“《龙年警官》。”“去，写一篇观后感给我。”我写了文章交上去，他看了看：“还不错，去吧！”我长出一口气，没想到他就这么把我放了。

　　他下课和我们很随便，上课却很严,虽不怎么说人，可是看见搞小动作的就把脸一绷，下面顿时鸦雀无声。我们的那些小伎俩似乎他都了然于胸，看出来他也不点破，瞅一眼就够我们脸红耳热的了。一次早自习我迟到了，他罚我站着，他一离开教室，另一个被罚站的学生就坐下了，我一看就跟着坐下了，没想到他很快就回来了，盯着慌忙站起来的我看，没说什么，我却好几天都不敢抬头看他。他找我：“好啦，也不想想老师是过来人？”

　　他会写杂文，常有作品发表。有时把他的作品念给我们听，弄得我们不少人都看杂文。在此之前，谁知道杂文是什么呀？而看杂文的结果就是后来我们写议论文都有点意思了。我们看的都是他买的书，有时一本书找不到了，他会挨个问我们：“见到那本书了吗？”那情形比丢了钱都着急。

　　在他教我的日子里，我感到很快乐，我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他仅教了我一年，我却觉得被他教了一生。我上班了，他对我就说了一句话：埋头做事，夹着尾巴做人。这句话让我咀嚼至今。

　　他，孙老师，我最难忘的老师。

　　王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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