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味是清欢

　　 梦到一株大树，两搂粗，枝繁叶茂，开一尺长的一串串紫色的花，是那种非常鲜润纯粹的紫色，非常美丽。梦中，几个儿时伙伴怂恿我去玩牌，我一再说戒了戒了，想躲藏到一个麦秸垛后面睡觉，一下子就发现了这株树。白天加夜晚，断断续续睡了十余个小时。知道是在偿还以前欠下的睡眠。所有亏欠的，到最后都要偿还。如果没有偿还，那是因为还没有到最后。早上会抓时间读一会儿《千字文》，其中有“性静情逸，心动神疲”之句，反复品味，真是千古好言语。

　　心念不是没有冲突与起伏，而是越来越向一个点上聚拢。不是不关注时政，而是一度迷失的本性越来越回归自然。近年来，多次梦到花草树木，其葳蕤繁盛情状，犹历历在目。醒来回味，内心有满满的欢喜。寻常巷陌里，每发现一处新的风景，便觉得是发现了一个新的自己。有时恍然觉得时间只是一个模糊的存在，根本无须精确到分到秒。《西游记》里，菩提祖师问悟空“到洞中多少时了”，悟空说：“弟子本来懵懂，不知多少时节，只记得常去山后打柴，见一山好桃树，我在那里吃了七次饱桃矣。”这个回答我非常喜欢，尤其喜欢那个“好”字。就像悟空这样懵懂，解决衣食住行问题之后，放慢生活的节奏，流连于寻常巷陌中，一生看得数十次花开花落，也未必比长生不老、锦衣玉食、权倾朝野、呼风唤雨差，有一种幸福，便是人间有味是清欢。

　　上午去果品一条街采风。见一辆运载西瓜的大挂车车厢后面有一男子，正在接车厢上的人扔下来的西瓜，再把瓜放入一个货架子里。此人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后脖颈处有两条突起的赘肉，眼睛很小，脸很黑，牙非常白。引我注目的，其实并非他的相貌，而是他单手接瓜的潇洒动作。是的，别的人在车下都是用双手接瓜，整个一条街上，只有他一个人用单手接瓜！十几斤重的花纹大西瓜从一米多高的车厢上扔下来，他轻舒右掌，稳稳接住后，稍微转动高擎的右腕，那瓜便滴溜溜地在他右手掌上打三五个转儿，再次稳稳当当粘在他手上。然后，他顺势把瓜往货架里面摆放，摆放之前，必要用左手轻轻拍两三下瓜皮，偶尔会忍不住说一声：“好瓜，真是好瓜！”他举重若轻、游刃有余的动作令我折服。

　　读到贾平凹写的一段拒绝赴宴的文字，真是心有戚戚焉。像我，不会张罗，不会说笑话，面部表情又不丰富，又不擅长饮酒，赴宴的话恐怕只会显得落落寡欢，格格不入，反而影响了大家的心情，所以，还是尽可能独自进食吧。去食堂，要白米饭一份，小白菜豆腐半份，吃得未剩一粒米、一个菜叶，又喝白萝卜香菜汤两碗。出食堂，走在阳光里，便觉这顿午饭真是静好简素，令人心安。李叔同遇见的一位前辈，每次吃饭，都要把哪怕是半粒米也舔干净，之后，再往碗里倒些清水，把“刷碗水”也喝下去。这是“惜福”的表现。不糟蹋粮食，不暴殄天物，我觉得这是一个现代文明人应该具备的最基本的素质。

　　傍晚骑自行车回家时，突然听到一首超好听的歌，却不知道歌名。那是一个推着一辆小四轮车卖车载音乐的小伙子播放的样本音乐。我本来已经骑出去十几米了，还是决定将车子停在路边等着他，问问他这首歌叫什么名字。他告诉我，是《无情的世界无情的你》。夜里，妻和儿子睡着后，我就坐在电脑前，一遍遍地听这首歌。旋律真的很优美，简直是行云流水，浑然天成。歌词虽然没什么文采，却也写得很真诚。另外，儿子睡前向我推荐了一首歌，叫《甩饼歌》，也非常好听，词写得也好，听了几遍，还想听。这个夜晚，邂逅两首好听的歌，真的很知足。 记者杨盛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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