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鹉前头可敢言

　　 早上读唐诗，读到朱庆馀《宫词》中的一句“含情欲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时，突然想到家中小儿，他不就是一个常年潜伏在我和爱人身边的鹦鹉吗？

　　儿子今年8岁，语言表达能力极强，和别人聊天时常常手舞足蹈，绘声绘色，而且有板有眼。他的班主任不止一次和我们说起他的这一特点。起初，我们很以此为荣，渐渐地我们意识到，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孩子的这一特长有时也令我们忧心忡忡——因为他时常口无遮拦地把诸如父母吵架之类的家丑都清晰流畅、完整无误地宣传出去，让我们非常尴尬。他的幼儿园老师和现在的班主任都曾劝我们尽量不要当着孩子的面吵架，说得我们面红耳赤，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现在，我们虽然很少吵架了，但聊天时，比如品评现实中他能接触到的人物时，或者说一些其他少儿不宜听到的话时，还是得避着他。不然他当着外人的面戳穿我们背后臧否人物的话，那还了得？！偶尔失言，夫妻俩最先醒悟的那个便会向对方使眼色，示意孩子在旁边呢，暂时不要再说了。可是偏偏他对少儿不宜听到的话最感兴趣，我们越是语焉不详、欲言又止，他越要追着问到底是啥事，后来怎么样了，我们也只好“顾左右而言他”。有时我俩虚掩上门说几句悄悄话，他则竖起耳朵听，吓得我俩现在连悄悄话也不太敢说了，用“三缄其口”或“噤若寒蝉”来形容都不为过。

　　确实，像他这般大的孩子，便是个正在学舌的小鹦鹉，而且还学得不太好，容易以讹传讹。他们天真无邪，心底无私，没准哪天一高兴就把我们私下的对话抖落出去，令我们难堪。记得有一回，我告诉爱人自己靠诚实的劳动小赚了一千块钱，结果孩子无意中听到，第二天和一个伙伴在家里坐着玩儿时，便煞有介事地告诉伙伴：“我爸三天挣了五千块钱。”他那个伙伴恰恰是个极为敏感的孩子，认真地问：“真的吗？”我儿子斩钉截铁地说：“真的。”他们说这话的时候，我正好在旁边，当时只觉得可笑，并未在意。可是过了一天，那个男孩的妈妈便问我爱人：“听说你对象三天挣了六千块钱？”我爱人听了哭笑不得，大呼冤枉。那次固然是冤枉。可是就算我真的三天挣了六千块钱，也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啊，常言说得好，要“藏富不露”嘛，当年秦琼若不把单雄信送给他的一大包银子摆在客店的桌子上清点数目，也不会惹出一场天大的官司来呀。对，低调，低调。

　　其实，事情哪有那么严重呢，我也只是读到“鹦鹉前头不敢言”这句诗时，会心一笑而已。毕竟一家人朝夕相伴，我们俩聊天防范孩子时哪能做到滴水不漏呢？于是，发现说走了嘴时，爱人便连安抚带央求带恐吓地让孩子不要把这话说出去，连和你最好的姥爷也不要说云云，比如不说的话就带你去吃肯德基，否则就不是乖儿子、就得挨揍等等。其实，孩子是无辜的，他尚未失掉赤子之心，只是天真烂漫，傻得可爱，何罪之有呢？应该反省的是大人。是大人自己心理阴暗，说出了不光明不坦荡的话，反而要胡萝卜加大棒去封孩子的口，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真宜面壁思省，痛改前非！

　　说光风霁月的话，做坦荡明亮的事，纵然身边潜伏着学舌的鹦鹉，又有何惧哉！

　　记者杨盛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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